3)第2章_红旗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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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也举起劈柴的大斧,说:“谁敢捅这铜钟一手指头,日他娘,管保他的脑袋就要分家!”

  冯兰池冷睁眼一看,他怔住了。朱老巩和严老祥,就象两只老虎在他眼前转。冯家大院里虽说人多势众,也不敢动手,只得打发人请来了严老尚。严老尚绰号严大善人,这人气魄大,手眼也大。庚子年间,当过义和团的大师兄,放火烧了教堂,杀了外国的传教士,在这一方人口里有些资望。乡村里传说,这人骨头很硬,有一天他正在开着“宝”,开到劲头上,用大拇指头捺上了一锅子烟,说:“嗨!递个火儿来!”旁边一个人,用火筷子夹了个红火球来,问:“搁在哪儿?”严老尚把裤角往上一捋,拍起大腿说:“放在这儿!”那人咧起嘴角说:“嘿!我娘,那能行?”严老尚把眉毛一拧,仄起头来,指头点着大腿说:“这,又有什么关系!”红火球在大腿上一搁,烧得大腿肉嗤溜溜地响,他声色不动。

  这个大高老头子,弓着肩提着条大烟袋,走上千里堤。看见朱老巩和严老祥逞着打架的式子,捋着他的长胡子,笑花了眼睛说:“这是干吗?青天白日在这里耍把式,招来这么多的人看热闹,你看这不象玩狗熊?”

  朱老巩气愤愤地说:“我看看谁敢损坏这座古钟?”严老祥也说:“谁要损坏这座古钟,他就是千古的罪人!”

  严老尚冷笑一声,说:“哼哼!狗咬狗两嘴毛!”伸出右胳膊,挽住朱老巩的左手,伸出左胳膊,挽住严老祥的右手,说:“一个个膘膘楞楞的,一戳四直溜的五尺汉子,打架斗殴,不嫌人家笑话?”说着,望着严老祥瞪了一眼。严老祥给他扛过长工,见严老尚拿眼瞪他,垂下头不再说什么。他们两人跟着严老尚走到大街上荤馆里,严老尚叫跑堂的端上酒菜。这时,小虎子还是一步不离地跟着他爹,心里扑通乱跳,又是害怕,又是激愤。

  严老尚嘴唇上象抹上香油,比古说今,说着圆场的话。朱老巩坐在凳子上喝了两盅酒,听得漫天里当啷一声响,盯住哆哆嗦嗦地端着杯子的手,静静楞住。又听得连连响了好几声,好象油锤击在他的脑壳上。大睁着眼睛,痛苦地摇摇头,象货郎鼓儿。冷不丁地抬起头来,抖擞着两只手说:“咳!是油锤砸在铜钟上,铜钟碎了!”朱老巩明白过来,是调虎离山计,一时气炸了肺,眼睁睁看着严老尚,吐了两口鲜血倒在地上,脸上象蜡渣一样黄。

  严老尚装着也一本正经地拍着桌子大骂:“这他娘的是干什么?掘坟先埋了送殡的!给朱老巩使了调虎离山计,又掀大腿迈了我个过顶。”说着,把大袖子一剪,就走开了。

  这时,严老祥慌了神,猫下腰抱起朱老巩,说:“兄弟!兄弟!醒醒!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啊!事情摆着哩,三辈子下去四十八村的人们也饶不了他们!何必动这么大气性。”

  小虎子流着泪,连忙给他老爹捶腿捏脖子。朱老巩垂下头,鼻子里只有一丝凉气。严老祥看他一下子还醒不过来,两手一抄把朱老巩挟回家去。

  这场架一直打了一天,太阳平西了,四十八村的人们还在千里堤上怔着。眼看着铜钟被砸破,油锤钉着破钟,象砸他们的心肝一样疼,直到天黑下来,才漫散回家。这天晚上,滹沱河里的水静静地流着,锁井大街上死气沉沉,寂寞得厉害,早早没了一个人,没了一点声音。人们把门关得紧紧,点上灯坐在屋子里沉默着,悄悄谈论着,揣摩着事情的变化和发展。在那个年月里,朱老巩是人们眼里的英雄,他拼了一场命,并没有保护下这座古钟,没有替四十八村的人们争回这口气。他们的希望破灭了,只有低下头去,唉声叹气,再不敢抬起头来了。

  朱老巩躺在炕上,一下子病了半月,炕上有病人,地下有愁人。那时母亲早就去世了,小虎子和姐姐成天价围着炕沿转。日子过得急窄,想汤没汤,想药没药,眼看病人越黄越瘦。那时姐姐才十八岁,青春的年岁象一枝花。她看着父亲直勾勾的眼神,心里害起怕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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